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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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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咚……”斯考特沈重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間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將軍去做那件事情,或許自己是真的喝多了,亦或者在他最深的潛意識裏……斯考特猛地拍擊著自己的頭部借此提醒自己,若是還不放棄對權力的貪婪,那麽他始終依舊是最初的那個失敗者。

即使心中百般的後悔,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該做些出發的準備了,他知道自己在強迫自己這麽做。他站在自己的兵器庫前思考著應該選用哪把武器,手不禁地伸向那把伴隨自己征戰了半輩子的大劍,卻在要碰到之前堪堪停住。人類的士兵本身經過訓練,擁有著不差的能力,而其視力更是其中一個考察標準。我不是去惹麻煩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就這個了……”斯考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妻子的遺物上,那曾經不過是市場上隨處可見的發簪,但自從妻子跟隨了自己——當初的一個叛亂的小頭目——以後,就不得不有一些防身武器了。她向來不喜歡太招人耳目,最終便選擇了改造自己最常用的發簪。斯考特像是陷入了一段漫長的回憶後醒了過來,緩緩地將其放入了自己的左手袖內,而後將右手輕輕地按在那個袖子上。

當然只帶著最基本的防身道具只身前往異族的領地,這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總得找些晃過他人耳目的方法。惡魔們從來都不擅長偽裝自己,斯考特這般想著,他不可能遮掩自己那顯眼的犄角,更難以掩蓋那微微泛紅的膚色。突然間,他想起來自己恰好有著一個好的幫手,連忙高聲喊道:“女兒!”他一時間甚至記不得自己親生女兒的名字,“在家嗎!”

女孩應聲來到了父親的身前,她清澈的雙目睜得大大的,膚若凝脂,未成年的魔族女性向來都這樣——她們甚至沒有犄角和尾巴。

女兒膽怯地避開了父親的目光,但在某個短暫的瞬間他們仍然四目相觸。斯考特甚至一瞬間都沒有認出自己的女兒,她同曾經年輕的妻子是那麽的相似。墨綠色的長發乖巧地貼在耳邊,垂著眼,嘴角像是帶著些笑,回憶宛如洶湧的逆潮,不可抵擋,漸漸地吞噬了斯考特的理智。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下一秒就會用自己懷念的聲音說出——

“你怎麽了?”

他驀然擡起了頭,眼神中滿滿都是驚愕,那是妻子的聲音!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他環視著四周,那是如此令人懷念的景色,這正是十五年前的相遇之處。他們坐在那塊早已被自己改造成她的墓碑的石頭上,而自己的妻子正側著身子關心地問著他。她的聲音沖破了喧囂的風聲闖入了自己的耳朵,如此清晰。

斯考特用力的撐大自己的眼睛,想要將眼眶中快要滿溢出來的液體憋回去,他常常在回憶之中迷失,卻從未如此淪陷過,以至於陷入了短暫的瘋狂。他糾結著眉頭,就連泛紅的眼眶都如此清晰可見,他微微低下頭,不斷的深呼吸著想要平覆自己的情緒,讓他在妻子面前不再如此糟糕,可是逐漸變粗的喘息聲和鼻腔間的聲音卻出賣了他。他重新擡起頭看著眼前的妻子,看著她眉眼間的擔心,顫抖地隱忍著拂上了他的臉頰,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十分醜陋,眼淚像是無法控制一般不停的向下滴落。而眼前的人卻絲毫沒有嫌棄這樣的自己,她緩緩閉起了雙眼,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手掌中,墨綠色的長發和那人精致的面孔,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男人的眼睛充了血,伴隨著停頓了一秒的呼吸,他猛得攬過了那個女人的肩頭,緊緊地將其擁在了懷裏。斯考特覺得腦海中一切是那麽的混亂,往事如今交替著閃過,恍惚間,他想起了自己當初的回答: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是這個種族的叛徒。”

懷中的人先是繃緊了身子,而後慢慢放松了下來,像是不懂自己的話語一般,緩慢而又有力地擁抱著男人,纖細的手掌緊貼在男人款式的後背上,笨拙的安撫著眼前這個快要奔潰的男人。斯考特低下了頭,抵在那人的肩上,感受著難以形容、就連那時候都未收獲到的溫暖。

“不要哭了。”

“爸爸,不要哭了。”

02

根據腦袋裏那個聲音的要求,克洛克在幾天前便把反噬寶石埋藏在了與福利院僅僅相隔一座山的某個廢棄伐木屋裏。順便,讓阿薩辛幻化作一個惡魔男性的樣子去魔族的領地散播了這個消息。他雖然不怎麽相信那個不靠譜的前輩,但是他現在更擔心的是魔族是否會派出正確的惡魔,而他又是否會帶上自己的目標。

他把格瑞斯馬維爾暫時安置在了附近的一個算得上是“幹凈”的無人小屋中,他所認為的幹凈可不是所謂沒有蟑螂或是老鼠。那兒條件實際上更為簡陋,但經過一番施法以後怎麽說也比那地獄一般的福利院要好得多。可直覺告訴自己,使命目標還要過些許日子才會前來,在那之前可不能把格瑞斯帶回哈維亞的家,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人類朋友在生命的最後幾年還被牽連進自己的麻煩裏。

過了他猜想的幾天後,克洛克果然從人類的邊境士兵口中得知——有個魔族男性以送迷途的人類女孩回家為理由獲得了短暫的行動自由權,方才松了一口氣,與自己計劃的並無任何差別。克洛克輕松地乘坐著微風來到了山頂,眺望並思考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那個男性是魔族當前最高政治機構哈利路亞的成員,克洛克本人倒還挺喜歡那個機構,畢竟能把這幫暴躁而且貪婪的魔族人訓得服服帖帖實在是有本事。能派出他來,看來魔族內部相當重視那顆寶石,這讓克洛克不禁對自己的計劃更自信了一點。

斯考特正在克洛克埋藏反噬的地方肆意地翻找著,實際上這個行為反倒讓克洛克感到一絲絲的愚蠢。要知道,為了弱小的人類們的安全,克洛克可是刻意找了無人之地,斯考特特意用一個蹩腳的借口把一個女孩送到這種地方來難道不會引起士兵們的懷疑嗎?

克洛克當然不希望讓他輕易地找到,他用自己的魔法重重包裹了反噬,讓其顯得極度微小,方圓三米以外,估計便無法察覺。

他回到了格瑞斯的藏身之地,輕描淡寫地翻找著阿什的筆記。有些魔法實在是難以用腦袋記住,將它們寫在書上確實是個聰明的選擇。只是他有時候會不記得自己記載了第幾頁,所幸時間充沛。

克洛克顯然有所發現,他照著某一頁的文字默念著,藏青色袍子上的冰藍刺繡若影若現地發出光芒。保護的屏障被建立在了屋外:“在這兒等我,哪都別去。”

他獨自一人來到了木屋旁的側窗觀察裏面的狀況。那個女孩便是自己要接走的被指引者了。不過確定要將一個女孩從自己的父親身邊奪走?他質問著腦袋裏的聲音,當然沒得到任何的回覆。女孩年紀尚小,甚至沒有長出惡魔的體征——果然還是這樣的女孩要可愛一些呢。克洛克一想到一幅獠牙利爪的模樣,便不禁打了寒顫。女孩帶著一條純白色的絲織圍巾,看上去非常愛惜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坐在一旁,眉宇間透露的好奇出賣了這是她第一次來到人類領地的那份激動的心情。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乖乖地聽從自己父親的話,只是看著。真是比福利院裏面那些還沒到足夠年齡來服務客人的女孩們乖巧的多了——要是布萊克也能拿那麽聽話,自己這多年來估計能少許多麻煩。

03

人從出生起往往就在追求著一些自己所認為的美好的事物,這點每一個種族都是相同的。但是當對於某件事物的追求到達了一個極點的時候,它往往會給自己,給自己周圍的存在帶來痛苦,這一點思念無可避免。

魔族男性並不知道克洛克是故意放大了自己的法力才讓其發現蹤影。他還暗自慶幸自己對於魔法的感知能力,實際上那不及希爾以諾的一分一毫。他丟下了女兒只身離去,只是給女兒留了什麽保護自己的東西。或許在他帶著女兒進入人類領地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這種覺悟——可能稱不上如此高深的理解程度,僅僅是個不用糾結的選擇題。他的女兒不過是他用來完成將軍任務的一個道具。從那個孩子誕生的那一刻起或許就已經被他憎恨著了,因為她的誕生帶走了自己摯愛的妻子的生命,她們是那麽的相像。無數次看到自己的女兒,對他而言不過是一遍又一遍地記起那段痛苦的過往,對妻子無盡的思念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盤踞在他的內心上,折磨著他,讓他無法去面對自己的女兒。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並不重要了,熊熊火焰燃起,屋子中的女孩帶著一絲悲傷和更多的了然和無助,或許在她留在這間木屋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父親的企圖。克洛克知道魔族的火焰魔法比自己簡單的溫度控制魔法所燃起的火焰要可怕的多。幸好他沒有直接安排格瑞斯來接走女孩。不斷燃燒的木屋在這片荒野顯得如此醒目,很快引起了駐守士兵的註意,他們叫喚著,組織著人馬來撲滅這場不尋常的大火。

克洛克看著眼前的一切,被男人所作為作所震驚,不禁悲切地想到,他竟從未想過那個女孩是他們夫妻之間僅存的最珍貴的聯系嗎?在腦海的深處,他曾記得有人如此對他說過,時間會帶走很多事物,被留下的會逐漸遺忘珍惜的聲音、容貌,最後成為一個穿梭在無數回憶間的模糊身影,就連天族也不例外。而說這話的人像是為了驗證其正確性一般早已無法在克洛克的記憶中覆原出他的樣子了。那份唯一的寶物被他如此簡單的放棄了。多年後的他又會怎麽看待如今自己的選擇呢?

他憤恨地取出了袍中的書,隱去了自己的身影,盡可能的將法力逼出自己的身體,他並不會什麽特別的本領,唯一拿得出手的幾樣依舊是溫度控制這些。可即使他已經盡可能的讓周圍的空氣到了冰點,那惡魔的火焰依舊維持極高的溫度蔓延著。突破自然的力量往往總要付出一些代價,伴隨著克洛克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成功地壓制了惡魔之火,那些藍色的火焰,慢慢著停止了跳動,湛藍的晶體反射著光芒,顯得耀眼之極,而那些士兵們則是提著水桶防備著逐漸出現的克洛克。施術者的肌膚撕裂著,血從藏青色的袍子中滲出,加深了印記,隱隱約約纏繞著一絲冰藍色的光芒,更不要說臉上和雙臂的血管也悠悠地泛出相同的光芒。

這裏的動靜那麽大,那魔族人定是早已察覺到了,然而他肯定不會就這麽放棄目標。克洛克一邊盤算思考著,一邊喘息著,縱然是身為強大的天族人,他也難以承受這等力量的釋放。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哪怕只是被認為是人類魔法師,也定然會被惡魔和精靈這些種族視為眼中釘一般的存在。

“逃不了一戰了麽?”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緊攥著雙拳,超出凡人的恢覆能力依舊無法完全治愈他的傷,依舊有些許鮮血順著手臂淌下。克洛克並沒有太在意頸部的傷,他相信那不會給自己帶來太大的困擾,也不想要研究這般撕裂會不會給他帶來什麽影響。

如果說克洛克從一開始並沒有起殺心,但現在那個惡魔男人可能必須得死了。

04

“馬維爾。”

她只是抽泣著,望著眼前慌亂的一切,帶著明顯燒過痕跡的木屋,大片的冰塊,還有滿地昏迷的人類,這一切讓她沒有能力顧及克洛克的叫喚。

“馬維爾!”不擅長和女孩子交流的克洛克至少不是個白癡,他知道這般語氣會嚇到她。可自己明明叮囑讓她等著的,現在時間緊迫,自然是沒法計較這些。格瑞斯顯然是被他嚇著了,回過神來佯裝鎮定,可眼神分明清清楚楚地將自己的恐懼傳遞給了克洛克。

她此刻怕是發不出超過蚊蟲煽動翅膀那麽大的聲音了:“在……”

“你留在這裏,這一次,發生什麽都別離開了!這些人醒了,會幫助你的,還有,照顧好那個孩子。”

“好……好的……”

他草率地翻動書頁,禦風的法術自己再熟悉不過了,根本不需要記載。只是他的自知之明告訴自己,若是不用些媒介,自己的這具身體恐怕無法支撐更多的法術。但實際上,比起如何尋找到那個魔族人的蹤影——讓他留在人類的領地始終是個禍患——他更擔心那兩個女孩。格瑞斯馬維爾,她才十六歲!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女孩來說,讓她負擔起另一個孩子的一生本身就伴隨著巨大的壓力,更何況,那個換算成人類年紀只有六歲的女孩,她會成為一個惡魔!克洛克並不認為剛剛重獲自由格瑞斯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可他必須這麽做,因為使命這麽說了。盡管他並不希望如此。

“總有一天,我會給想出這條使命的人嘗嘗落崖虎的膽汁。”

他果然還沒有離開人類的領地,他的探查能力告訴自己,克洛克用一個人類魔法師協會的代表勳章——一枚加了障眼法的硬幣——騙取的駐守士兵的信任,並告訴他們現在人族的領地裏有一只無法無天的惡魔,而自己身為一個魔法師正要去結局這個問題,讓他們認真守護好邊界,防治那個惡魔的增援通過。

實際上克洛克並不知道,那些邊界駐守的士兵完全靠的是人類的邊界處本身就帶有著的絕對強大的魔法屏障——那可不是人類魔法師能夠做到的,只有屏障的守護者許可了外族的通過,不然誰都無法進入。

他離開時隨手拾取了燃燒中一些遺留的灰燼,那上面依舊留有惡魔火焰的氣息,他要做的,就是順著這尋找到“火種”。然後了結他——使命雖然從未讓自己去了結那個魔族的性命,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若是天族人的情報被一個魔族中央組織哈利路亞的人獲得了,怕是會牽連整個人類領地。

克洛克隨著風四處飄蕩著,那已經是平時的十倍速度——他很慶幸天族人擁有足夠強大的動態視力,否則這速度將會毫無意義。可無論近在咫尺的山洞,還是遠方的河畔,他就連人類安置在領地邊緣的垃圾站都查找了整整一分鐘——若是平日路過他可是撒腿就跑。

“等一下!完了完了……”

05

那枚扁平的原石上,年輕的斯考特大口喘著粗氣。他剛剛避開了魔族衛兵的追殺。這群孬種,實力在自己之下,可若不是自己短時間內不想招惹到那愚蠢的皇帝……斯考特雙手握拳放在面前,他的拳頭顫抖著,那是無法在他體內留置更久的憤怒。

“你怎麽了?”

他擡起了頭,將驚愕二字硬生生地寫在了眼神之中,是誰!難道還有人在追殺自己嗎!可站在自己面前的不過是個女孩子。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是這個種族的叛徒。”他這麽說著,放下了自己吊著的心,完全不被對方的美貌所影響,便繼續將頭埋了下去。石頭不算很大,但體型瘦弱的斯考特身邊依舊留有不小的空檔。女孩便挨著他坐下。斯考特沒有理會,只是默默地向無人的那一邊挪了挪。女孩笑了笑,陪著他沈默了些許時候。

她突然擡起頭,望著遠方的天空,“這個地方好久沒人來了呢,一般都是被驅逐的人才會到這種地方來。”

“被驅逐的人”幾個字顯然有些觸動斯考特的內心,他輕聲哼了一聲,但轉念一想如今的魔族根本就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生存的地方,即使是被說做被驅逐又如何,擺脫了便是好事。他沒有理會女孩,繼續沈思著。

“天色不早了,要去我家歇歇麽?”女孩站起了身,遞給了他一只無暇而且美麗的手。斯考特只是將頭扭向了一旁:“我看上去像是個廢物到需要女孩子的幫助的人麽?”

她聽到這話語,瞇起眼睛笑了起來。這個敏感的女孩當然看出了斯考特身上不凡的特質,她需要他,她也需要幫助他。“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我會在被驅逐的人才會在的地方嗎?”

聽到這話,斯考特方才願意擡頭,四目相觸的瞬間他竟被女孩眼中的溫柔和淚光吸引:“不想。”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希望連累他人。

女孩笑著,重新挨著斯考特坐下,這一次他沒有躲避,僅僅是因為他們倆極有可能擁有著相似的處境罷了。他向來克制著自己不去愛上任何一個美麗的姑娘,而只是一心想著推翻惡魔的迂腐政治——更多是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性,而不能讓任何一個女孩陪他冒險。

聽完了女孩的故事,即使親眼看著父親上了斷頭臺而不流一滴淚水只思考如何報仇的斯考特,他的臉龐卻也被淚水侵蝕。那是個令人憤恨的故事,“可即便如此,我也要笑著生存下去”,女孩用這句話結尾,令斯考特暗自發誓——他必須要讓這個女孩永遠地笑下去,哪怕僅僅是為了她對自己那一句從未從他人口中聽到過的關心,是的,這個理由,對斯考特來說,足夠了。

女孩又伸出了手:“時間不早了,跟我回去休息吧。”

“嗯。”

斯考特這次終於沒有遲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可不知是手上那深入骨的傷口突然疼痛,還是因為看到自己手上染的血與汙穢,他顫抖了。正在那手縮回主人的身側時,她伸出手握住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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